印刷术快速发展的背后是城市人口的剧增,以及始于中世纪鼎盛时期的世俗文学的流行。随着城镇人口的增多,人们对教育、财富、权力、自我意识、知识文化的需求也在提升。由于对精神修养和自我提升的热情不断高涨,资产阶级迫不及待地购买了关于娱乐的书籍和各类实用书籍,有宗教和世俗的、拉丁语与各地方言、语法书、字典、百科全书、数学、天文学、医学、法律、地方史和全球史的入门读物,以及备受欢迎的拉丁语经典读物,如维吉尔、西塞罗的《论责任》普林尼和塞内卡的著作。城市企业家在印刷术发明之前就设法满足城市居民的阅读需求。文具商,就像他们的称谓所显示的一样,按照需求提供定制的书。他们重金聘请了抄写员和书稿装饰师,抄写文字和资料。有些文具商生产了大量的通俗读物,等着零售出去,个别书籍接受预订。
越有雄心的文具商就越会大量生产书籍。迪博尔德·劳伯是组伦堡的一名抄写员,他制作了一份手写的书单,列出了在他的书店里能找到的近100本书。佛罗伦萨文具商韦斯帕夏诺·达·比斯特奇调动了45个抄写员,在20个月的时间内为科西莫·德·美第奇完成了大约200本书,他又用几乎同样长的时间为其他统治者和收藏家(有的远至英格兰)提供书籍。韦斯帕夏诺出版的成百上千的手抄书和装饰书现在存放于梵蒂冈和牛津的图书馆内。这些人不辞辛劳地满足顾客的审美,用书装扮图书馆。他们引领了一种潮流,人们开始追捧崭新的、清晰的人文读物手稿、精心装饰的扉页,以及印有经典主题和半身雕像的装订书籍,这些元素都在纸质书刊的时代保留了下来。他们的书店和精心装扮的图书馆成了知识分子与其资助者商谈的去处,成了广大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和商业生活融为一体,就像修道院和中世纪的大学。和韦斯帕夏诺不一样,有些文具商不再对大批量生产这种新艺术表示厌恶,他们变成了采用新生产方式的出版商。
现有的金融和分配方式以及城市市场需求,释放了活字印刷固有的活力,导致印刷书籍逐渐增多印刷木从美因茨传到斯特拉斯堡.奥格斯堡.莱比锡城1467年德意志的印刷工人或他们的学徒把这门“神圣的”艺术带到了意大利,1468年传入了瑞士和波希米亚,1470年又传到了法国和尼德兰。1472年至1476年间,印刷术传入了西班牙、英格兰、匈牙利和波兰1482年至1483年间又传入了丹麦和瑞典。直到1500年,出版公司已经出版了大约4万版次的600万册书,比罗马帝国衰亡后西欧生产的书籍的总量还多。印刷书籍的大量生产不可避免地对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印最显著的可能是宗教改革前的几年间印刷术对学术的影响。那些完全依靠抄写员技术、学识和细致程度的手稿错误百出,不可信赖。
后来的抄写员们继续犯同样的错误,加上他们自身也会犯错,这种不准确、不可信的情况更加严重。印刷术对学识的根本贡献在于它阻止了这种持续发展的谬误,通过长期不懈的努力使过去伟大的文字得以尽可能地恢复原样。印刷术使欧洲不同地方的学者们能够有条件研究同一组文字。研究得以精确到某一页某一行、某一个词,在巴塞尔的学者可以建议修改某个词,而在罗马或佛罗伦萨的同事可以查阅他是怎样修改的。又或者,一位学者可能在巴黎修道院的图书馆发现,手稿的质量比过去有很大提升,那是因为有更加全面和客观的标准来评定手稿。由于有修正和新的发现,新的版本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直到达到标准。通常,达标的文本只出现在19世纪甚至20世纪。旧的方式方法有时是一种负担,而我们所学会的、所操练的许多新技术都要归功于印刷术。印刷术使得校勘变成一门依靠积累的科学,这只是诸多普通现象中的一个例子。印刷术把脑力劳动变成了一种合作的,而非孤立操作的人类活动。
就像工业革命时期的蒸汽机提升了人类体力劳动的生产力一样,印刷术让脑力劳动在解决问题时事半功倍。印刷术对脑力的集中影响在自然科学这个领域表现得最为明显。比如,16世纪早期哥白尼提出了“日心说”,但直到1543年他才发表《天体运行论》1500年至1543年间他都在独立钻研重要的科学问题。1543年后,哥白尼的书渐渐引起了欧洲一些优秀学者的关注,大家开始一起研究、争论这些问题,如果不是这样,那些问题也不会这么快被解答。通过这种新型的智力工具,科学研究和学术成为了一场公开的对话和新成果的交流,这种对话和交流经历了严格的审查和反,印刷术的发明可与书写及电脑的发明相媲美复的实践。由此而印刷术不仅让学识变得更加完整、准确,也让获取这种学识变得更加容易。因为印刷越发标准化,学习和阅读就变得越发容易。现在个人可以负担买书的钱,而过去只有修道院、主教座堂的参议神父或学校这样的机构才有书籍。
中世纪的学生不得不编制他们自己的字典和参考书,他们在教室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誊写老师指定的课文。上课时老师必须大声朗读出课文,这样学生们才能记录下来,现在学生在家就能阅读课文。要学习就要记忆,而印刷术解放了记忆。如果一段文字很容易在书架上被找到,那就没有死记硬背的必要。1580年,活字印刷被发明后的一个世纪,法国作家蒙田重申了文艺复兴教育理念的一个首要主题,他说,教育的目的不是记忆大量的事实性知识,而是通过训练获得才智、准确的判断力和高雅的品位。对于蒙田来说,满腹经纶的人只是书呆子。他有理由这么说,因为印刷的参考资料如今可以实现人类记忆的传统功能。同样令人吃惊的是1500年后,印刷术加快了图像和思想的传播,从而使造型艺术引起了更多的关注。版画就是其中的一种造型艺术。在摄影发明出来之前,版画是用来复制肖像和装饰图案等艺术品的常见方法,这种艺术形式在各地艺术家中间广为流传。
版画的艺术影响力堪比鹿特丹的伊拉斯谟这样的文人雅士,伊拉斯谟通过印刷的文字迅速影响了欧洲的学术界,而米开朗琪罗的绘画作品也具有同样的影响力,他在西斯廷教堂天顶上绘制的裸体人物的壁画在当时闻名遐迩。然而,第一次成功说明印刷术对思想交流具有革命性意义的事件是路德教的传播。随着印刷术的发展,宗教改革也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如果没有印刷术宗教改革的传播速度也不会如此之快。事实上,印刷术在16世纪早期的作用已经反映出其未来的双面角色:一方面通过启蒙和普及教育,对现状进行改革;另一方面,当这种技术被国家控制后,它又成为收音机和电视机被发明出来之前被用来操控人民思想的媒介。这就是为什么中世纪很少实行书籍的系统化审查制度,这种制度在印刷术发明后很快出现,并快速发展。印刷使阅读更加民主,现代审查制度便应运而生。世俗权威和教会权威都可以对书籍进行审查,禁止买卖书籍或烧毁书籍的目的是保持正统的政治观念和信仰。1492年至1503年的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在1501年的诏书中就清楚表明了教会对印刷的态度。
他说道:“印刷的艺术大有用处,因为它让实用的、审查通过的书快5速流通。但如果我们允许那些无益的书扩大影响,那印刷也可能是有害的。所以很有必要对印刷公司进行彻底的控制,这样,他们就不会引进反对天主教的或很有可能对信徒们有害的印刷著作。”这种态度的具体体现是公布用来反对路德教传播的禁书书单,1559年颁布的罗马教皇《禁书目录》就是其中之一。1526年英格兰的亨利八世国王下令出版了类似的禁书目录。巴黎及鲁汶的大学也参与准备了其他早期的禁书目录。